欧洲历史尽管悠久而辉煌，但也错综而杂乱，至于欧洲小国的历史更是乏人关注。本文试图以答问方式来梳理一下一个欧洲小国----克罗地亚的历史， 意在补缺，学习探讨，抛砖引玉。
1. 克罗地亚族是土著民族吗？
克罗地亚的主体民族克罗地亚族是斯拉夫民族的一个分支，与欧洲许多民族一样，克罗地亚族并不是当地的土著。据历史考证，最早的克罗地亚人在公元前6世纪----公元5世纪期间一直居住在现在的伊朗和阿富汗境内，生活了1000多年。到公元7世纪上半叶时，他们开始西迁。先是往西走，然后折向北面，翻越高加索山脉，脱亚入欧；接着继续西行，先迁至亚速海以北地区，再迁入喀尔巴阡山北麓；最后南下，定居在巴尔干半岛的亚得里亚海畔，直至今日。这一壮观的民族大西迁历时1200年，行程近2500公里。其他南部斯拉夫人也在早些时候定居巴尔干。
东罗马帝国的史官只记下了克罗地亚人迁居巴尔干半岛的史实。那是公元七世纪时，克罗地亚各部落接受东罗马帝国皇帝康斯坦丁出兵攻打阿瓦尔人的邀请，离开了当时居住的故地----白克罗地亚（一说大克罗地亚，在现在的波兰北部）。他们在五兄弟二姐妹的率领下，攀越喀尔巴阡山，配合东罗马帝国军队击败了阿瓦尔人，用刀剑荡平了帝国的达尔马提亚省、潘诺尼亚省和伊利里亚省。克罗地亚人在战争的废墟上定居下来，建立了依附于东罗马帝国的白克罗地亚（一说滨海克罗地亚，在现在的克罗地亚西部）和红克罗地亚（在现在的克罗地亚南部），以及依附于阿瓦尔人的"萨瓦河流域克罗地亚"（在现在的克罗地亚中北部）等诸侯小邦。
2.克罗地亚在历史上独立过吗？
克罗地亚人定居巴尔干后，逐渐皈依基督教。在各路诸侯中特尔皮米尔大公异军突起。此人能征惯战，最终缔造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特尔皮米罗维奇王朝300年的基业。经过多马戈伊大公和布拉尼米尔大公的开拓，传至托米斯拉夫大公时，克罗地亚已空前强大。托米斯拉夫为一代英主。他统一了白红克罗地亚，并吞了东罗马帝国的达尔马提亚省，势力直达亚得里亚海沿海诸岛。公元925年，托米斯拉夫创建了克罗地亚王国，疆域北起德拉瓦河，东南至海滨、西起伊斯特拉半岛、东至德里纳河（德里纳河系东罗马帝国和西罗马帝国的界河，现在波黑境内），版图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克罗地亚并自称国王。据东罗马帝国史官记载，当时的克罗地亚拥有6万骑兵、10万步兵和180艘战船，在欧洲诸国中是立国较早的国家。托米斯拉夫尽管未获教皇加冕，仍被公认为克罗地亚的开国"太祖"。他身披甲胄、手持长矛的骑马塑像矗立在萨格勒布市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后面是碧绿的草坪和高大的梧桐树，一年三季都有鲜花开放。
托米斯拉夫之后出现过三位有为国王,他们是德尔日斯拉夫、克雷希米尔和兹沃尼米尔。这三位当时已与欧洲国家正牌君主毫无二致，均荣获罗马教皇遣使册封国王名号。克罗地亚在克雷希米尔治下疆域辽阔。兹沃尼米尔甚至被教皇册封为"克罗地亚人和达尔马提亚人国王"，并被授予王旗、王冠、权杖等王权象征物。
由于欧洲各国皇族有政治联姻、互相婚嫁的习惯，兹沃尼米尔也未能免俗，于是娶了匈牙利国王之妹为妻。兹沃尼米尔在位四年，死后没有子嗣，他的遗孀获得继位权，遂将克罗地亚并入她的故国匈牙利。1102年，匈牙利国王改称"匈牙利人、克罗地亚人和达尔马提亚人国王"，并向克罗地亚、达尔马提亚和斯拉沃尼亚派遣总督进行治理。至此，克罗地亚奉天承运的特尔皮米尔大公亲手创建的王朝在历时三个世纪后宣告终结。时至今日，克罗地亚人无不怀念那昙花一现的300年独立史。
3.克罗地亚曾长期是属国？
光阴荏苒，到1527年，克罗地亚并入匈牙利已历时四个多世纪。当时克罗地亚有着自己的副王，拥有半独立的地位，贵族也往往享有免税待遇。唯一的义务是国家用兵时，克罗地亚必须参战。13世纪时，克罗地亚还因抵抗蒙古人入侵有功，荣获匈牙利国王颁发金玺诏书，恩赐戈拉德茨（克首都萨格勒布的前身）"自由城"的地位并蠲免该城缴纳赋税的义务。
为了抵御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入侵，克罗地亚后来又并入了欧洲统治地域最广的哈布斯堡王朝。1740年该王朝的奥地利分支在西班牙分支绝嗣而亡后同样绝后，随即被洛林王朝所取代，王朝在后来的岁月里又渐渐演变成了奥匈帝国。在这期间无论王朝如何变动，直到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克罗地亚才得以最终摆脱对奥地利和匈牙利的藩属关系。在这800年间，克罗地亚一直是属国，长期丧失了曾经有过的独立地位。
此前14世纪时，奥斯曼苏丹在小亚细亚建立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随即对外侵略扩张。奥斯曼帝国在巴尔干半岛先占马其顿，后攻塞尔维亚。1389年6月15日奥斯曼帝国大军和塞尔维亚拉扎尔大公率领的巴尔干联军进行了惨烈的科索沃战役。最后联军告败，大公被俘遭到杀害，塞（尔维亚）族难民纷纷逃往克罗地亚。克罗地亚将大量难民安置在边境屯垦，一边耕作，一边戍边，并宣布该区为克拉伊纳（屯垦区）。这就是克罗地亚克拉伊纳塞族区的由来。
克罗地亚抵御奥斯曼帝国的入侵长达整整100年（1493——1593年），因此获得了"保卫基督教的前哨阵地"的称号，付出的代价是16世纪大部分领土渐渐沦陷。在这期间不乏以寡敌众气壮山河的浴血战斗:尤里希奇以700壮士对阵奥斯曼苏丹五万精锐之师，成功坚守城池三周，最后迫使敌军撤退；兹林斯基总督率2300名士兵抗击装备300门大炮的奥斯曼帝国十万大军，在匈牙利苦战五周，无一生还......
17世纪上半叶，克罗地亚曾被卷入欧洲残酷的三十年战争，克三万骑兵奉命驰援盟国法兰西。当克军戎装整齐地出现在巴黎街头时，他们胸前系着的领带令崇尚时髦的法国男女疯狂。法国人用手指着克骑兵叫喊："瞧，克罗地亚人，克罗地亚人！"法国男士群起仿效，也开始系上了领带，法语里也出现了由"克罗地亚人"croate一词演化来的新词"领带"cravate。随着领带风靡全世界，克罗地亚也着实风光了一阵。
1527年克罗地亚接受哈布斯堡王朝为其宗主国，然而克罗地亚作为藩国的日子一点不比奥斯曼帝国占领区美妙，尽管在占领区"起诉你的是奥斯曼帝国法官，判决你的也是奥斯曼帝国法官"。贫苦农民不堪忍受哈布斯堡封建主的奴役，终于在1573年爆发了以古贝茨为首的克罗地亚农民起义，义军势力曾一度扩大到斯洛文尼亚。起义被镇压后，哈布斯堡王朝变得更加残忍和贪婪，以致后来以加强中央集权为由，剥夺了克罗地亚的自治权，这激起了克罗地亚贵族的强烈不满。1671年，克罗地亚总督兹林斯基联合弗兰科潘公爵，密谋起事，不料东窗事发，两人连同众多贵族和部下一起在维也纳被诛杀。
18世纪时，哈布斯堡王朝更是变本加厉，抛出了"奥地利高于一切"的口号，在克罗地亚强行推广德意志化，德语成为克罗地亚的国语。同时匈牙利贵族规定，不懂匈牙利语的克罗地亚人不得担任公职。在二元制的奥匈帝国，克罗地亚人受尽了维也纳王室和布达佩斯贵族的奴役和剥削，曾经举行过多次起义。
克罗地亚人渴望恢复自己国家的独立地位。1848年克罗地亚总督耶拉契奇就此与匈牙利谈判，但要求遭到拒绝。于是总督统兵六万对匈开战。在同为斯拉夫民族的俄国军队帮助下，克罗地亚获胜。耶拉契奇是第一位由克罗地亚人担任的总督，他很快废除了克罗地亚的农奴制和封建制，还恢复了克罗地亚语的国语地位。在战争结束20年后，匈牙利被迫承认克罗地亚独立。然而直到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饱尝寄人篱下之苦的克罗地亚才得以最终断绝与匈牙利、哈布斯堡王朝、奥匈帝国等宗主国先后长达800年的藩属关系。
4.克罗地亚当初为何要加入南斯拉夫？后来为何又退出？
克罗地亚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宗主国的长期羁绊，因而十分珍视盼望已久的独立地位。克罗地亚人和当时雄踞巴尔干半岛的塞尔维亚人以及地处半岛西北的斯洛文尼亚人同属南部斯拉夫民族，南部斯拉夫人同族同种，彼此有着相似的语言，他们中的精英一再号召南部斯拉夫人携起手来，联合自强。鉴于塞尔维亚王国在俄国帮助下率先获得国际公认的独立地位，在两次巴尔干战争中分别战胜了土耳其和保加利亚（兼并了科索沃和马其顿），又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获胜进一步扩大了版图（兼并了伏伊伏丁纳），克罗地亚遂于1918年12月1日宣布与塞尔维亚立即无条件联合，于是在巴尔干半岛上诞生了一个新国家----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王国，王国随后更名为南斯拉夫王国，克罗地亚成了王国的一个省。南斯拉夫成了南部斯拉夫人的共同国家，一共存在了73年。
可是好景不长，在新成立的南斯拉夫王国里，克族人很快和掌权的塞族人发生矛盾，当权者推行"大塞尔维亚主义"，大肆迫害持不同政见的克族人，还在议会公然开枪打死打伤克族领导人。克族人立即报复，成功刺杀了当时正在法国巴黎访问的塞族人领袖----南斯拉夫国王亚历山大。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的第二年，南斯拉夫王国遭到德国、意大利、匈牙利和保加利亚猛烈的军事进攻，尚未成年的国王弃国而逃，南斯拉夫国家很快被占领和瓜分。德意志法西斯在克罗地亚扶植法西斯伪政权，建立了伪"克罗地亚独立国"。克塞两族的矛盾被进一步挑唆和放大，变得更加尖锐起来。二战期间"克罗地亚解放运动"（又称"乌斯塔莎"）曾屠杀了几十万塞族人。塞尔维亚的切特尼克部队也进行了报复，已经有人主张将塞尔维亚的领土扩张到每一个塞族人居住的地方，然后清洗一切异族！
1945年铁托领导的游击队打败了德意法西斯及其傀儡政权，取得了反法西斯卫国战争的胜利，同时恢复了南斯拉夫版图，境内各共和国均拥有半独立的自治地位。此后克塞两族尽管没有了互相残杀的血雨腥风，但两族间的民族仇恨并未随之寿终正寝。南斯拉夫总统铁托为维持共同的联邦国家煞费苦心。他极力推行社会主义自治，一方面削弱塞族（将科索沃和伏伊伏丁纳两个省划出塞尔维亚，将一部分塞族人分离出来确定为波黑穆斯林族，该族90年代改称波什尼亚克族），另一方面控制克族（严厉打击党内克族人的独立活动）。国家曾经兴旺发达，人民幸福快乐，南斯拉夫也成了世界不结盟运动三大领袖之一。1980年铁托逝世，南斯拉夫群龙无首，经济危机和分裂肢解国家的分离活动愈演愈烈。进入20世纪90 年代，后来当选塞尔维亚总统的米洛舍维奇强行废除科索沃省的自治权利，主张"所有塞族人生活在一个共同国家里"，塞族人当中被长期压抑的民族主义情绪普遍高涨。与此同时，克罗地亚人则担心克族会重新受到"大塞尔维亚主义"的压迫和控制。1990年，代表克族人当中民族主义情绪的反对党----克罗地亚民主共同体依据"各民族享有自决权"的理论，在克举行的大选中获胜。克罗地亚民主共同体领袖、原南斯拉夫人民军将军图季曼当选首任总统。1991年6月25日克罗地亚在加入南斯拉夫73年后通过全民公投，决定与斯洛文尼亚一齐退出，向全世界宣布独立。南斯拉夫国家开始解体。
5.克罗地亚退出不易，听说还爆发了战争？过程如何？
由于克罗地亚通过公投，宣布脱离南斯拉夫独立，克境内三大区的塞族人也公投，抢先宣布独立，成立了"克拉伊纳塞族共和国"，其面积约占克三分之一。"克拉伊纳塞族共和国"要求划归塞尔维亚母国并获得了后者的支持。接着在塞族人聚居的东斯拉沃尼亚发生了武装冲突，南斯拉夫人民军由旁观改为支持塞族武装。8月底在克族和塞族混居的武科瓦尔爆发了惨烈的攻城巷战，持续三个月，克军被迫撤出，整个东斯拉沃尼亚都落入南人民军和塞族武装之手。后来克军通过围困境内各地的人民军军营获取了大批重武器。有关各方一度休战，随后打打谈谈，西方势力开始介入。1992年4月联合国维和部队进驻克罗地亚。随着马其顿（1991年11月）和波黑（1992年3月）也宣布独立，加盟南斯拉夫的六个共和国中已有四个先后退出。1992年4月仅由塞尔维亚和黑山组成的南斯拉夫联盟宣告成立（20世纪末，北约狂轰滥炸南联盟，2006年黑山举行独立公投，黑山和塞尔维亚分别成为独立国家）。同年随着人民军最后撤出克罗地亚，第一次克罗地亚战争遂告结束。
波黑宣布独立后，境内的塞族共和国也宣布脱离波黑而独立，由此引发了二战后欧洲大陆规模最大、最血腥的波黑战争，历时三年半。战后波黑变成由穆克联邦和塞族共和国两个实体组成的奇特的独立国家。波黑战争中期，饱受国际制裁之苦的塞尔维亚被迫断绝和塞族共和国的一切联系，接连走下坡路（后来到1999年科索沃甚至脱离塞尔维亚实际管辖，成为联合国保护地）。与此相反，克罗地亚在西方支持下，兵力越来越强大并积极筹划收复失地。1995年8月，克政府出动10万大军，发动了风暴战役，仅仅三天就歼灭了境内孤立无援的塞族武装（同时也造成了15-20万的塞族难民），这样第二次克罗地亚战争以克军全胜迅速结束。各方签订代顿协议后，"克拉伊纳塞族共和国"即告烟消云散。1998年所有塞族地区重归克罗地亚。
1991--1995年的克罗地亚独立战争虽然最后获胜但也造成了克罗地亚历史上空前巨大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战后交战双方都指控对方犯有战争罪。正式独立后克罗地亚作为欧洲国家，选择了加入欧盟的道路并于2013年7月1日成为第28个欧盟成员国。此前1992年5月，中国与克罗地亚建交，同月克罗地亚加入联合国。
经过800年寄人篱下和73年与塞族等南部斯拉夫人共同生活又相互交恶的风风雨雨，克罗地亚在付出重大代价后最终成为了主权国家，实现了自己的悠悠独立梦。（作者：赵文城 克罗地亚独立后第一批中国进修生）
